龙年来临之际,中国艺术家艾未未发表了《十二生肖》,这是一部“图文回忆录”,记录了他职业生涯中的真实场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格林威治村,与垮掉派元老诗人艾伦·金斯堡廝混)和想象场景(与中国最高领导人习近平辩论)。每一章都体现了这位艺术家如何理解传统观念——人类与中国农历十二生肖的共同特征。吉安卢卡·科斯坦蒂尼的复杂线描与埃莱特拉·斯坦布利斯的漫画泡泡文字相得益彰,将艾未未毕生追求自由表达的运动扩展到了新的媒介,面向新的一代。上周,艾未未在柏林与乔纳森·兰德雷斯用视频对话,谈论了父母、养育子女、朋克摇滚,还有时间的流逝。
由于篇幅所限以及为了文字的清晰,对话经过了编辑。
一轮生肖之前,也就是2012年,你刚刚出狱,厌倦了北京试图让你保持沉默的做法。你对我说,“Twitter是我的城”。现在你住在柏林、剑桥和葡萄牙。今天,你的城在哪?
Twitter曾经是我的城,因为它是我当时唯一可以表达的地方。2015年我离开中国后,情况发生了变化。我在中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突然之间,我来到了所谓的自由世界,Twitter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它只是一个工具。

我觉得哪里都算不上家。不是中国,也不是中国以外的地方。这很奇怪。我刚从纽约回来。我认为这些城市都不是我的家。家意味着你闭上眼睛,可以想象街道的样子,认出几个和你一起长大的人。这些地方都没有这种感觉。
在《十二生肖》里,你给你的儿子艾老讲玉皇大帝创造历法的传说。你从解释时间这件事里学到了什么?
有人说,时间只是一种幻觉。幻觉可以是痛苦的,也可以是快乐的。有的人活在过去,有的人挣扎在现在。有的人可能没有未来。时间是什么,很难说清楚。当我们谈论时间,新一代人需要某种参照。我可以谈我在新疆生活的那些年,也可以谈我父亲去世后,我从纽约搬回中国的日子。你真的需要事件来解释时间。我的儿子马上就要满15岁了,所以他的时间会是先在中国,然后在德国,最后在英国。他会这样理解。
在几幅《十二生肖》插图里,我们看到你的儿子在你的父亲、诗人艾青的墓前与他交谈。你也会这样和他说话吗?
这是个有点尴尬的事。艾老是一个非常独立的男孩。也许与他的经历有关。他有自己的观点和独立的思考方式。有时我们试着不让他说出自己的感受,但他会向我父亲的照片磕头,头磕到地上,而我们从来没有这样做过。我们从未受过这样的教育,也没有教他这样做。一个孩子怎么会这样做呢?这让我很惊讶。但这是自然而然的,是为了表现出尊敬。
我不和父亲交流。他去世前没有,去世后也没有。我很遗憾我从来没有问过他一个有份量的问题——他对中国或他所处的时代有什么看法?我应该问的,但已经晚了。每一代人都承受着同样的处境。我不希望艾老问我这些问题。(但)他的世界不会和我的一样。可能我父亲从来没有试图把他的经验传授给我,因为他意识到没有什么教训可以教给下一代。这很悲哀。有一种强烈的失落感,比任何物质生活都更有价值。就像被切断了最亲密的关系。
《十二生肖》中的一些内容看起来是根据照片绘制的,还有一些似乎描绘的是梦境。请描述一下创作过程,以及你为什么选择用图形媒介来创作您的2021年散文回忆录的续集。
我和插画家吉安卢卡还有他的妻子埃莱特拉坐在一起。我们的想法是,从我的记忆里收集东西,就像一个时间轴,并提供来自中国历史上的神秘故事。我把它解释为记忆和神话的混合。我们认为这不仅和我的经历有关,还能为感兴趣的人提供知识。这是一个和我的处境密切相关的故事,出版商把它叫做回忆录,其实不是。记忆是主观的。我们选择记住一些事情,同时忘记很多事情。

书里大部分图片都和照片有关,因为我把所有照片都发到Instagram上。他们做了研究。他们提问,我回答。我没有写过一个句子,但我做了编辑工作。书里所有对话都是基于我的采访。
所以,这是把你说过的话集合起来?
是的。几乎就像一个人工智能作品。
每种动物代表不同的特征。老鼠老奸巨猾,牛忠诚。出生年份能决定性格和相处吗?
我们从小受共产主义教育,不讲这些迷信。渐渐地,通过我的生肖艺术作品,我意识到这个神话对于理解个人和社会的深刻意义。这和西方非常不一样,西方人向星星寻求意义。中国人和他们周围的动物息息相关。其中只有一种动物是神秘的,那就是龙。今年是龙年,被认为是最不安、最不确定或者最戏剧性的一年,这可能是真的。我们中国人都相信这些动物,奇怪的是,事实证明,这些动物在判断人的性格、判断和谁交往这些方面,往往更可靠。这是一种友好的知识,但是相信它的人真的很相信。
你属鸡,你离开了中国,现在中国由习近平领导,而习近平属蛇——按照属相表,蛇和鸡应该是天然的朋友。
我们应该是朋友,但我们还没有机会见面。中国有一亿人属鸡,一亿人属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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