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加拉国总理谢赫·哈西娜的生活以及她的政治生涯都深受早年创伤的影响,这种创伤既是个人的痛苦,也是国家的印记。
那是1975年,她的父亲、富有魅力的孟加拉国开国领袖谢赫·穆吉布·拉赫曼和大部分家人在一场军事政变中遇害。当时身在国外的哈西娜被迫流亡印度。
她后来回到孟加拉国,并成为了该国总理,这体现了孟加拉国对更美好、更民主未来的希望。她试图控制动辄发动政变的军队,勇敢地对抗伊斯兰好战分子,并在这个贫穷国家推动经济改革,作为一名世俗的穆斯林女性得到赞颂。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变了。她变得越来越专制,镇压异议,仿佛孟加拉国就理所应当由她来继承。然后,在周一,多年的专制统治终于带来了后果,将她赶下台,她的人生故事又回到了原点:她在一场声势浩大的抗议运动的强大压力下辞职,并再次流亡国外。
她对起初本来和平的抗议运动发起了致命镇压,激怒了学生领导的抗议者,他们冲进她的官邸,将里面洗劫一空。他们毁坏她的肖像,拆毁她父亲在城中各处的塑像,并袭击了她所在政党的官员的住所和办公室。
就在哈西娜仓促下台的数月前,她连续第四次获得了五年任期,并认为自己对权力的控制牢不可破。在她走后,孟加拉国再次陷入了她父亲建国之初这个国家时常出现的混乱和暴力。
她的下台令抗议者立刻陷入一片欢腾,但他们需要面对的还有更为令人担忧的问题。
目前,这个拥有1.7亿人口的国家似乎处于没有领导人的状态。造成至少300名抗议者死亡的执法机构已经名声扫地。哈西娜的政党与反对党之间的敌意不太可能迅速消退,对她领导下多年来的残酷镇压,许多人心中会产生报复的念头。还有人担心孟加拉社会的伊斯兰极端主义可能会在政治真空中重现。
“我们终于摆脱了独裁政权,”孟加拉国首都达卡的著名宪法律师、法律活动人士沙赫丁·马利克说。“之前,我们有过军事独裁者。但这位文职独裁者比以前的军事独裁者更为独裁。”
马利克说,上世纪90年代末刚开始担任总理时,哈西娜曾令人耳目一新。孟加拉国的政坛充斥着政变、反政变和暗杀。哈西娜是民主党人,她所在的政党试图以更负责任的态度行事。
但在2009年重新掌权后——经历了选举失败、流亡和导致20多人死亡的行刺未遂——她似乎受到了黑暗本能的驱使。在她的反对者身上,她看到了给自己造成持久创伤的力量的延伸。
她开始了按照父亲的愿景塑造孟加拉国的使命,尽管在遭到暗杀前,他因想在这个国家实施一党专制受到指责。哈西娜似乎将一切都置于这一使命的背景之下,用它的话语来阐述,仿佛这个国家一直停留在那段很久之前的日子里。
在孟加拉国,她父亲的形象随处可见。她称赞自己的支持者是孟加拉国从巴基斯坦获得解放这一政治遗产的继承者,对自己的反对者则进行妖魔化,指责他们背叛了那场久远的战争。
“不可否认,她遭受的创伤是旁人几乎无法想象的,她失去了整个家庭,”马利克说。“我们一直认为,她的政治行为和活动都受到了个人创伤的影响。”
近年来,哈西娜的权力依赖于两大支柱:一是无情镇压反对派,使其无法动员起来;二是确立一个无所不包的利益网络,这个网络以保护她为己任,进而换取自身利益。
在被问及她的策略时,她会回答说,政治反对派在过去对她更为恶劣,而且公众对她的传统对手也没有多少同情。但显而易见的是,对她权力的真正考验是权力政治之外的民生问题。
去年大选之前,反对派展现出了在围绕停滞不前的经济重新组织自身力量的迹象。哈西娜作为国家经济转型设计师的形象早已不复存在,因为该国对服装产业的过度依赖变得显而易见,而且不平等现象越来越严重。食品价格飙升,外汇储备减少到危险的程度。
然而,她的政府仍有足够的资金维持运转,有需要的时候,她就向中国和印度寻求外交和经济支持。她利用自己对安全部队的控制来打压反对派的势头,让对手陷入数十甚至数百起诉讼中,而审理这些案子的法官都曾受惠于她。
上月开始的学生抗议所针对的是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问题:政府工作岗位的优待配额制度。但这种愤怒是更广泛的经济压力的表现。
面对示威游行,76岁的哈西娜采取了镇压手段,以往遇到的每一次发难,她都是这样化解的。不过,这一次,这将导致她的下台。